第四部分:三年实践
十四、回到老家(1927年11月)
一、到家
尚节一到上海,就乘船返家。一九二七年十一月七日,他先到福建兴化爱主的婶婶家里,买了中式衣服与鞋、换掉西装。次日早上,他先应邀在哲理学校晨祷会上演讲,下午母亲与弟弟来接,骑马返回黄石。因他是家乡的第一个博士,所以得到放炮竹的欢迎。重见一别七年的故乡,重握骨肉之亲的手,当然别有一番情绪。最使他不忍见的,是双亲挂念久别的儿子,已经憔悴瘦削、额上也平添了许多皱纹。
宋学连老牧师对尚节说:「你现在回来了,甚好,我们应该开一个祷告会来赞美主。」弟弟弹弦吹笛,全家一起唱诗读经,尚节重述了早上在哲理学校的演讲。宋牧师十分高兴,煮了兴化粉给尚节作点心,对尚节说:「我老了,希望你能做一个教员。」这是因为家里急需尚节帮助分担经济压力,等过几年弟弟们自立以后,再做传道也为时不晚。
尚节回答说:「我已经死了,现在回来的不再是我。」宋牧师愕然道:「不是你,是谁回来呢?难道是鬼吗?」尚节答道:「主要我做一个传道人。」宋牧师说:「你要做传道人,何必往美国去呢?」
这时,几位弟弟都说:「人说你疯了,果然不错;你是活活的一个人,如何说『死了』那样不祥的话呢?又要做个传道人,何以这样自苦呢?」他们都不高兴,走开了。只有宋师母前来安慰尚节说:「父亲和弟兄们渴望你回来,扬名显祖,光耀门闾,你如何这样说话呢?」尚节回答说:「主要我做传道的工夫。」母亲看见尚节坚执不移,也失望地走了。
那一夜,尚节心里焦虑不安,主对他说:「你爱父母,若过于爱我,不配作我的门徒,你果然爱我,就应当把你所有的东西,交给父母兄弟们。」尚节在美国做工积攒了一千七百多元,本来想用作个人回国布道的基金,现在全部交给父亲,说:「这一些钱,是宋尚节未死之前所剩下的,可以分给弟兄们。」还有一张博士文凭,也递给母亲。这样一来,他就一无所有了,剩下的只有神用宝血买来的一个身体,这是必须拿来作荣耀神名之用的。
上述的家庭对话,是有其背景的。原来尚节被囚禁在疯人院时,协和神学院的当局曾写信给尚节父母,说他精神错乱,只好送入医院治疗,远隔重洋的父母,当然信以为真。尚节回家后,父母最初疑信参半,此后仔细观察了一星期,才从他的言行上证明,他不但没有精神病,而且已从上面接受了新生命和新能力。一个月后,宋学连牧师还鼓励他去作见证,去述说主在他身上作了何等的大事。
尚节的兴化母校,听说他得了博士学位回来,引为莫大的光荣,便举行大会欢迎。但使一帮师生听众大感惊讶的是,这位博士校友不讲科学、不讲爱国、不讲新大陆的风土人情,却只讲五饼二鱼――最大的化学。
虽然尚节明确知道神呼召他专做传道工作,但此时却没有立刻可走的路。由于家境窘迫、弟弟们急需上大学的费用,逼着他不得不在兴化哲理男校和咸益女校分别任教,每校教四节化学、四节圣经,每月收入二十四元,三分之二交给父母。每礼拜三天教书,四天做圣工。
有一天,尚节来到妹妹瑞德和姐姐瑞珠的墓地,看到姐姐遗留的孤女淑珍独自一人来在那里,身无分文、欠了一角钱,连脚上的鞋都是借来的。尚节不禁潸然泪下,把身上的钱都给了她。尽管经济压力巨大,但是,当东北军阀张作霖高薪聘请尚节到沈阳兵工厂主持炸药制造时,还是被他拒绝了。
二、结婚
一九二二年春,尚节遵父母之命,与余锦华女士订了婚。她是一位爱主的教会义工余庆升的女儿。余庆升生前表示,希望他最小的女儿能嫁给一个真正的传道人。两家议婚时,余家提出,男方要女方等待五年,万一男方在美国与别人恋爱,女方岂不白等?宋牧师说,他这个儿子是言而有信的,与其他人不同。按照当时中国人习惯的婚龄,他们早就该结婚了,只因尚节学业未成,又远在异国,所以耽搁下来。现在尚节学成返家,这门亲事再也不能拖延下去了。
一九二七年十二月十八日,宋尚节博士和余锦华女士在兴化美以美会礼拜堂举行结婚典礼,陈志远牧师读创世记十七章,女西方宣教士独唱献诗。这天,尚节告诉锦华自己在美国的一切经历,而锦华也告诉他,在订婚之前的一夜,梦中有一位女西教士劝她与尚节订婚。因此,她认为这个婚姻是神的带领,所以对其他几个来提亲的不再考虑,而是苦等尚节五年。尚节原来素抱不婚主义,所以婚后三天,尚节在兴化的美以美会西方宣教士、尚节的中学校长章文新牧师(Francis Price Jones)家里谈天(注:章文新也是一位传记人物研究者,后来主编《基督教历代名著集成》,在他的自传《岁月如流 The Moving Finger Writes》中,称誉学生宋尚节为兴化冠冕上最明亮的一颗星),同时在他们家里,还有另一位青年。章师母问那人:「你也结了婚吗?」那青年说:「没有」。尚节说:「我真希望我也没有!」
在婚后的十多年中,尚节在家的时候真是少之又少,一年有十一个月在外传道,只有一个月在家。尚节脾气不好,家庭矛盾自然是难免的。据说一九三八年,有一人到尚节家里,曾听见宋夫人对尚节说:「你在家里总是爱发脾气,还是出去好!」但实际上,宋夫人一生与尚节同负十字架,是神赐给尚节最好的妻子。
三、开始做圣工
从一九二八年开始,尚节除了教书以外,完全致力于教授圣经和露天讲道。这位曾经一度在当地享有盛名的「小牧师」,现在仍然大得听众的欢心。那时在上海的伯特利环游布道团,也到离兴化只有八十里的仙游主领奋兴大会,神很赐福他们的工作。尚节恰好也在仙游讲道,双方不期而会,信徒灵火大为炽烈。
尚节在这里第一次和伯特利环游布道团接触,与团长计志文牧师(Andrew Gih,1901-1985年)同住一室,又同领传道人退修会,为期一星期。有一次,计志文牧师在讲道后呼召听者上前祈祷,有一百多传道人应召前来,尚节也是其中之一。一九三一年以后,尚节与计志文牧师同工三年。一九四七年,计志文牧师创立了中国布道会(Evangelize China Fellowship),一九五二年在印尼成立东南亚圣道神学院,著名的华人布道家唐崇荣牧师是第四届毕业生。这些都是后话了。
尚节趁这时候,指责教会中的人向人遗像行鞠躬礼的罪。他只是责备基督徒,因为他们已经有圣经的亮光,所以拜偶像是明知故犯。这话给党部知道了,就认为他是反动分子、鼓动撕毁总理遗像,所以下令派兵缉捕。但尚节在前一晚得了主的指示,就离开仙游返回兴化了。
那时,兴化党部也迫使校长把尚节革职。过去曾有学生提出要尚节当校长,现在校长得了党部的授意,当然乐于从命、在学生中间散布谣言。有一天,有些男学生怒气冲冲地跑到食堂,质问尚节为什么到外面破坏他们的名誉,说有三分之二的男学生化学成绩不及格,要求必须毕业。这可能是因为尚节曾经说过,男学生只对化学感兴趣,女学生却同时也对圣经感兴趣。当学生们正要动手打他的时候,忽然雷声大作、暴雨骤至,大雨点打入玻璃窗,学生都一哄而散,忙着关窗子去了。
神虽然用大雷雨来解尚节的重围,但尚节也看出神要用人事和环境来催逼他走上顺服的大道,于是,尚节辞去学校教席,专心在美以美会从事传道的工作。那时,正好有许多青年姊妹在奋兴会后大发热心,尚节再找几个弟兄帮忙,就组织了一个小小布道团,到平海乡工作。
上图:哲理中学映雪楼,是当时的教员宿舍。哲理中学是美以美会宣教士蒲鲁士夫妇于1898年创办,首任校长蒲星氏,次年由美国宣教士高德理接任。1904年,有同学在校场上跌伤休克,高德理抱起同学奔往医院急救,结果同学救活了,高德理却为此受了内伤,一星期后去世,葬于城外天马山。为了纪念高德理,校名后来改为哲理中学(「德」与「哲」莆音相同)。1926年,中共在映雪楼成立中共莆田党团混合支部,直属中央领导,成员多数是该校师生。1927年非基督教运动中,校长不再是宣教士,而由华人担任。国共决裂后,莆田、仙游一片白色恐怖,宋尚节反对敬拜遗像,所以也被疑为通共。
平海过去只有十余人聚会,尚节到平海的第一天,当晚竟有三百余人到会者,讲道之后,有许多人痛哭流涕、悔罪祈祷。那时,当地的刘春加牧师夫人忽然心病发作,几乎要死,右脉已止、左脉无定。刘牧师就向主发牢骚:「为什么使我跑这样的苦路?」尚节安慰他:「你夫人决不至于死」。尚节就跑到刘师母床边代祷,同时安慰正在准备为她料理后事的刘牧师。
第二天早晨,他们仍凭信心、照常出外布道。尚节记录说:「大自然的空地是我们的礼堂,高耸的石块是我们的天然讲台。」听众不少,结果很好。归途中,尚节很有把握地对同工们说:「刘牧师的夫人一定已经脱险了。」回来后,果然看到刘夫人平平安安地睡在床上。于是,平海成为他们的第一个得胜地。
布道团又到大坩山、井厝、埭头、青坨等地工作,然后回到兴化,在天马山召集奋兴会中蒙恩的青年们开查经班。赴会的有五十多位青年。他们受过八天的圣经训练以后,便在兴化、仙游之间一百多处教会布道,奋兴各教会。他们的聚会地点常常不是在教堂,而是在信徒的家中,这使尚节深深感到,有形的大教堂可以有拆毁的时候,但是信徒在自己家中的事奉与敬拜永远无法消灭。
上图:兴化西教士在兴化城郊天马山的避暑别墅。
美以美会的福州总会已经风闻了尚节的工作,知道神与他同工,传道主任葛惠良(Rev. Frank T. Cartwrigth)特意去观察他的工作情形。葛牧师走了水陆两天的路程,看见尚节和五十位青年同工的布道、生活状况,得到极深刻的印象。他们吃的是最粗糙的食物,同工之间和好无间。这五十位青年对尚节的领导都心悦诚服,正如提摩太和西拉对使徒保罗一样。葛惠良记载所得的印象如下:
「在他的聚会上,讲道和唱歌是配合起来的。他们所唱的都是短歌,是尚节自己编制,拿来作强调讲道主题之用的;其内容是神的存在、神的爱、基督是救主、罪恶、悔改、信心、基督徒生活等等。尚节讲道的姿势极像山兑(Billy Sunday,1862-1935年,比利•桑戴是二十世纪初美国著名的布道家),在讲台走来走去,或者越过圣餐栏,站在中间的通路,就在路中望左望右地讲。他有时指住听众中的一人,忽然又返向讲台,站在圣餐栏上面把讲章作个结束!结束后,听众中上前祈祷,表示接受基督的为数很多。」
上图:美国北方卫理公会海外宣教部中国区主任葛惠良牧师(Dr. Frank T. Cartwright)在从印度前往中国。
葛惠良牧师1927年任美以美会福州出版的《兴华报 The China Christian Advocate》主編,
在一个主日特地跑到莆田的华亭去听刚从美囯回来並在兴化美以美会任布道吏的宋博士讲道並作出了记彔,
形容宋有如比利•桑戴(Billy Sunday)。
结束曲:奋兴短歌集122首《在各各他山上》
十五、在乡传道(1928-1930年)
一九二八年夏,尚节正渴慕一个退修会的机会,因为他相信传道人不可缺少退修的工夫。主果然为他开路,引导他到江西九江的牯岭参加夏令会,使他看到神在各处兴起了肯舍己、大有信心事奉主的人。八月九日早上,贾玉铭牧师请他带领祷告,之后,又请他在八月十日晚上主领奋兴会,有一百五十人听他讲悔改蒙召、归国传道的见证,愿意献心归主者四十余人。
夏令会后,尚节回到兴化,看见圣灵不断地在工作,他的小弟弟也大发热心,组织了一个「基督童子军」,率领他们到乡间剧场上,与魔鬼摆出对抗的阵势。神帮助他们,使很多人情愿不看在演的戏,却去听孩子们用国乐丝竹所奏唱的赞美诗、和牙牙学语般的见证。他们所唱的诗,都是尚节在天马山训练班所编的短歌。因为用的是中国调子,诗句是简明的经文,所以不久这些歌都在乡间流行:牛背上的牧童、桑陌上的村姑,都能用赞美诗来感谢主了。
当时,尚节每月的布道生活补助费是五十元,九月十八日,父亲向他提出,应当向教会要求每月不低于百元。但尚节在夏令会中听到多人靠信心传道,已经十分惭愧,所以不肯答应。实际上,宋学连牧师并非贪财,而是因为他有六男四女,长女死后,遗下两个孤女一度也接到家中抚养,所以经济负担很重。尚节一直将收入的三分之二以上交给父母,在福建三年都领传道人生活补助费,在伯特利布道团每月也领固定收入。一直到一九三四年以后,他才走上没有固定薪金、完全倚靠信心的道路。
这年秋末,尚节和女西教士蒲师姑(Elizabeth Fisher Brewster,1862-1955年)和同工戴美泰组成了一个环游布道的三人团。他们随走随传,每处虽然只停留两三天,但因主与他们同行,处处受到欢迎、到处都看见奋兴的佳景。可惜这些地方的教会因为缺乏人才,所以奋兴的现象不能维持很久。
上图:兴化美以美会宣教士蒲鲁士(William Nesbitt Brewster,1864-1918年)和妻子蒲星氏(Elizabeth Fisher Brewster,1862-1955)。蒲鲁士在兴化府期间学会了莆仙语,为了传教方便,蒲星氏设计了莆仙语的教会罗马字——兴化平话字,并在1892年至1900年期间用莆仙语翻译了《新约全书》,开办美兴书局以印制《圣经》。1898年,蒲鲁士创办罗文《奋兴报》,蒲星氏任主编。蒲牧师夫妇在传教之余,还在莆田兴办公共事业,包括福音书院、西学斋(后改名哲理中学,今莆田二中)、咸益女子中学(今莆田九中)、涵江兴仁医院(今涵江区医院)、孤儿院、戒烟社、公益社,并且帮助当地民众兴办实业,如兴善轮船公司、面粉加工厂,将兴化名产陈紫荔枝引种美国,组织信徒前往马来亚砂拉越垦殖。蒲鲁士去世之后,蒲星氏继续担任地区主管。他们建立的教区有200个教堂,到1950年有4万多信徒。宋尚节就是他们的果子之一。
在这次环游布道中。尚节得到一个结论:希望国内各神学院、各圣经学校,不要只制造许多倚靠文凭到教会混饭吃的毕业生,而要把他们造就成一个个属灵的人。他认为最好不要按学业成绩颁给文凭,这与普通学校有何分别?应当把文凭或学位颁给真有基督生命的学生。他深信,中国教会之不景气,不是缺少神学生出来传道,而是缺少有生命的属灵人出来做圣工。
「传道人必须充满圣灵」,「传道不在乎人间的学问、智识、才干,只在乎有否新生命」,「有生命的传道者,其成绩真有草木禾秸与金银宝石之别」,「人的言语没有感化人的能力,只能动人的感情,惟有神的话有不可思议的能力」――这些箴言,都是他经过屏山、华亭、江口、渔湖溪、阴井、径里、饼店、黄石、宁海桥、下坑、郑庄等地的试验得来的。只有这样,才能使各地教会在被奋兴使者挑起了圣灵之火以后,仍能继续不断地炽烈燃烧。
一九二八年十月十九日,尚节到达径里,当地有位林元老,因为丢失鸦片五、六斤,到各庙求神仙罚那些偷他鸦片的人,结果被鬼附了有一个月,凡经过他家门口的都怕被石头所砍。当地信徒每到其家,此人就狂呼众鬼来救他,关门以拒。尚节与众人到了他家以后,此人从床上起来,作出鬼的样子关门,说:「我愿退去。」尚节领大家同唱《破灭魔鬼诗》。鬼又说:「我即将退去。」然后就寂然无声。这事围观者甚多,亲自目睹魔鬼害怕基督徒。尚节趁机向众人传福音,坚固了很多人的信心。
一九二九年一月,尚节应闽南各教会请求,乘船到漳州领会,每天聚会的人数总在七八百以上,以后到厦门、泉州,神借着他行了许多医病赶鬼的奇事,天天增加悔改得救的人,使他天天有说不尽的快乐从上而来。他以为,离开耶路撒冷(本乡),发展到撒玛利亚境内(本省),而后周游全国、乃至全球的机会就近在眼前了。但是主仍要他回兴化去,等候祂的旨意。
回到兴化,尚节创办了一所小小的神学校,学生只有青年五人,一面游行布道,一面研究圣经。这学校首先到南日岛工作。那里,他们遇见三位教员,都是热心爱主的姊妹。当时高中毕业的女生是凤毛麟角,但她们在高中毕业以后,被主的爱所激励,离开了家乡,牺牲了世界的地位和虚浮的荣华,来到了乡气十足的南日岛,过着简单而刻苦的生活。她们工作的精神,和工作所结的善果,使尚节得到如下的四点教训:一是信心,二是牺牲自己为耶稣,三是有爱心为救人灵魂,四是有忍受一切苦难的心。她们在南日岛播了嘉种,成熟了,主便借着游行神学校来收获。许多人把偶像毁坏,抛掷,或劈作柴烧。
第二处到凤迹,那是尚节出生的地方。他们到时,农夫农妇都忙着在田中插秧。尚节和他的学生赤脚下到水田里,和他们个别谈话,这样,他们一到晚上便欢欢喜喜地到礼拜堂听道。
第三处到龙华。开始几天,到会听道者寥寥无几,但圣灵却动工了,赐下神迹奇事作为号召,又有人在梦中听见天使的指责,大众便争先恐后地到会,以致会场拥挤,后到的几乎无插足的余地。
第四处是霞亭,那里工作特别困难,祷告之后,才找出病根。原来那里的教会有丰富的基金,除教会一切开支外,还有许多钱好像祭肉一样分给信徒。这样,老信徒都不觉得有倚赖神的必要,新信徒都为了分祭肉而来,而且常常因为分得不匀而起纷争。经过游行神学校工作以后,这些顽梗的心被圣灵的宝剑刺透了,才知道发出悔罪的呼声来。
霞亭以后,他们又在枫亭布道十天,然后来到黄石。时值溽暑,鼠疫游行,所以到会的人少之又少。于是他们在路上拉人听道。路上行人虽少,但大都是那些抬棺材回来的人,听道以后,感悟人生只是短短的一刹那,于是基督的救法、永生之道,使他们都乐意接受。
上述各地的教会,平时十之八九都不注重心灵的奋兴,而是只舍本逐末,去做什么识字运动、平民教育这一类的表面工作,还要经常有成绩报告书寄到总会。他们对游行神学校的工作不但不帮,反加以消极的阻挠。这本来会使尚节灰心丧志,但主却仍然鼓励他们前进,于是他们继续到薄头、观后、魏厝、西园等地布道。
他们经过漠布,那是一片渺茫的沙地,地广人稀,随处可见兵祸匪乱的痕迹。也正因为人民经过战乱、创痛犹新,所以比别处的人更容易接受基督。顺昌也是如此:那里的教堂被军队占住了半年,尚节到时,军队开拔还没有几天呢!
从顺昌经洋口到延平。在延平开会时,男女学生和神学生都踊跃前来听道,神大得荣光赞美之声,从许多真心悔罪的青年口中流出。可是,撒但同时也大做其工,风声传到当地党部,他们便派人假装听道,想进教堂乘机捣乱。尚节虽然明知其用意凶险,却惟主是依,仍然一日两次登台,高声宣告基督救人的福音。有一女子是在教会学校读书的,悔改后便告假回家,花了很多钱把全家用轿抬来听道。可是家人大都不会听道,听时总爱睡觉,母亲眼睛不好,耳朵又不能听声音。不久,她爸爸听道觉得有味了,最后,父母都得救了。后来她对人说:「宋博士是为我全家而来的。」
本来尚节决定在那里领会十天,但忽然得了重病,医生劝他缩短会期、回家休息。他就在早晨五时、东方未明之前,乘小轮船离开了延平。正在那天上午,党部派人声势汹汹到他宿舍缉拿他,但他已沓如黄鹤。那些人所能做到的,只是到处贴一些「打倒宋尚节」的标语而已。
在延平受到打击以后,尚节得了一个大教训:不可走在神前面。他这才知道,如果强出头去干一些事,必然会受到主的鞭笞。他被驱策回来,不敢不低着头、顺服地在故乡工作。
在延平时,尚节曾上祷告山参观。据说,延平有位许杨美牧师,每天上山为他的会众流泪祷告,三十余年没有间断,教会因此大大兴旺。那山本有一块削立的大石,不便跪祷,后来有一日地震,大石倒了下来,变成平坦,恰好做祷告平台。许牧师去世后,有些人某天上山,看见许多天使站在石上吟诗跳舞,想起许牧师当日常在这山上祷告,就把这山改名为祷告山,叫那块石为祷告石。尚节到了这山,见了这石,就对兄弟姊妹说:「良牧为羊舍命,但愿每个仆人都充满主的爱,去牧养群羊。」
尚节在这一段的工作中深深感到:教会像电灯中的钨丝,必须排除一切的空气,那么当电通过时,钨丝才能发光。如有空气在内,虽然通了电亦无从发光。亚伯拉罕是一个电灯,主用几十年工夫抽去电灯内所含之空气,使其发光。教会也必须倒空罪恶才能为主发光。而撒但最巧的计策,就是让人不觉得自己有罪,而且视犯罪为无关紧要。
结束曲:奋兴短歌集122首《在各各他山上》
十六、神的约束(1930年)
一九三零年,尚节感到乡村的传道人一定要在圣经的基本要道上,受过相当的训练。于是他把一百多个教会分作十几个训练区,自己轮流到每一区开查经班。此外,他更是竭力提倡家庭礼拜,结果那年举行家庭礼拜的,有千余家。
参加训练班的是各地教会的领袖,每区都有四五十人。因为美以美会的传道人或牧师都是常常调动和迁移的,所以尚节也组织青年信徒训练班,训练他们帮助当地教会的传道人和牧师,同时也从他们身上得到许多好见证。这两种训练班都很蒙神赐福,结果就有其他教会来信请他去协助组织训练班。于是,尚节在闽南、福清、永春、德化、海山等地往来奔走,专做这种工作。他深深体会到:信徒的见证是活圣经;让信徒起来作自己蒙恩的见证,是挑旺大家火热爱主、教会复兴不可少的一环。
开了一年传道人训练班,尚节深感训练信徒比训练传道人还要容易。因为要那些头脑不清、道理不明、没有生命的传道人悔改,真是比登天还难。
尚节认为没有生命的传道人,不但不能救人,反做了许多人的绊脚石。但他同时也很体谅他们,知道他们都在受着经济的压迫。当时传道人的待遇都很低,每月薪水不能固定,上有老下有小,当然不够,于是不能不另谋兼职。传道人既然各有俗务副业,就不能专心传道祈祷,当然也无法多结善果。就连这微博的收入,也全靠信徒甚至慕道友的捐款供给,于是便弊端百出。第一,信徒视牧师和传道人如债主,产生一种不可言状的厌恶。第二,牧师和传道人视信徒如施主,一味谄媚奉承,信徒便自高自大,目中无人,即使犯罪作恶,传道人也只好充耳不闻,不敢加以斥责。
还有一层,教会的财政权操在西教士手中,西教士实际上就成为中国传道人的雇主,若不听他们的命令,就会请你「另谋高就」。当时的西教士又多半是新神学信徒,他们所下的命令,不管是非,都得奉若圣旨去做。因此,尚节认为, 西人所办的医院、学校、教堂,最拦阻中国教会的复兴。
这时,尚节自己也遇到一个大试探。一九三零年受难节的一天,计算起来,他回国已经两年半了。他看自己、看别人,已经忘记他当仰望的只是主耶稣。他觉得自己已得到了博士头衔,大学教授的地位是应该有的,至少每月应有进款五六百元,但事实上,他所做的是极艰难的工作:肩背着行李,整天过山越岭,赤着脚、光着头,汗流浃背在羊肠曲径上奔跑,而所得到的报酬是些什么呢?是人们的奚落!这时,他已有两个孩子了,但他劳心劳力的所得,却不够养家活口,难道神在苛待他吗?
就在灰心怀疑的时候,神的话临到了他,是责问、同时又是安慰的话:「你不能顺服到底吗?不能完全奉献与我吗?你的事我都知道,而且你所有的失败,也就是为那将成之事作先驱。要晓得万事都互相效力,叫爱神的人得益处。」他听见了主的话,就默然不语,只在沉思冥想。
四月九日,南昌的西教士舒邦铎牧师(Rev. William E. Schubert)来信,请尚节到南昌领奋兴会。他以为时机成熟了,可以出远门去布道了,但是向神请示的结果,却是相反。神说:「孩子呀,你等一等才跑,我的时候还没有到呢!」
可是,尚节对神这样的控制再也顺服不下了,他要做一匹野马,凭着血气往前冲!正在打点行李准备去江西时,尚节忽然全身从头到脚生了毒疮!但他仍然不肯受主约束,以为再睡上一二星期,包管会渐渐好起来,所以一点也没有醒悟,而是继续计划他的行程。但是,正在他要启程的早上,忽然又受急性霍乱的袭击,呕吐不止、腹痛如绞!正当命在顷刻之际,尚节立即向神承认了不顺服之罪:「父啊!你要我一辈子在家乡工作,我也甘心顺服。」祷告完,一切的病都好了。于是,尚节向南昌拍电报,辞去领会之事。
病愈之后,尚节被请到海潭去主领青年学生奋兴会,并到狱中布道,许多人得了重生之恩。后来,他又到海岛上主领岛区属灵领袖退修会,结果有许多女传道、女教员大发热心,乐意四出工作。
当地的黄淑音校长说,校内有一个女生杨某(杨得建)在清明节到姑姑家吃祭物,回校后被鬼附着,对圣经与祷告十分害怕,她与三位姊妹无力赶出这鬼。五月十二日,四人带杨某来,她说自己比耶稣大,不肯跪下祷告。尚节说:「我们亦有魔鬼在心,看自己比别人好,不要靠自己的力量,只用主的爱,依靠神的大能。」因此,他在祷告时先求神完全洁净自己,然后才有力量赶出别人的鬼。经祷告后,这女生恢复正常了。
尚节已经向主完全降服,愿意「一辈子在家乡工作」了。但主的旨意却不是要他在家乡工作,只是要他降服。
在尚节回国之前,兴化一带本来是土匪猖獗的地区,打家劫舍、杀人放火是家常便饭。但在他回国之后的三年中,却是地方宁静、利于外出传道。现在,三年已过,大群匪类忽然又活跃起来,到处可闻截夺劫杀之事。许多美以美会的西教士也已闻风逃遁,尚节的环游布道工作也不得不停止了。
在过去三年的乡村工作中,始终有同道与尚节分工合作,彼此情投意合、相亲相爱。但现在,他们忽然不约而同地四散了。同时,地方上的大人物也对尚节怀疑猜忌,起来对他议论纷纷,渐渐使他难以在故乡立足。
主一面关了家乡传道之门,一面也为他开了外乡又广又大的门。美以美会的会督(高智牧师,Bishop John W. Gowdy,1869-1963年)见各乡都在匪乱中不能做布道工作,便趁尚节闲暇的机会,派他到北方去考察识字运动,回来从事平民教育运动。尚节对这一运动虽然不感兴趣,虽然他一向深信,主召他的目的不在做外层工作,而在使教会复兴。但是,主这时要他到北方去,他却不能不顺服。
尚节虽然大病初愈,家人却一个一个地病倒下来,儿子天程生下来不到三个月便奉召归天。尚节和妻子正在为此事伤心的时候,神用摩西出生三月就被投在水中、结果却出死入生的故事来安慰他们。
孩子埋葬以后,主吩咐他说:「时候到了,离开家乡,往我要引领你的地方去!」听了这话,尚节不顾一切,「不敢回头看那病中呻吟着的妻在流泪伤心,只得顺从主,背起十字架,走上各各他的路」。一九三零年十一月二十八日,葬儿三天之后,尚节和家人话了别,带着一肩轻便的行李,便乘船到上海去了。
神强迫尚节留家之后不到一个月,北方爆发了中原大战。这是北伐之后中国最大的一次内战,从五月份开始,战火蔓延冀、鲁、豫、陕、鄂、湘、桂等省,各方投入兵力超过一百三十万,伤亡三十多万。十一月四日战争结束,十一月二十八日尚节离家北上。虽然尚节只关心神国、不关心政治,但神的约束和带领却恰到好处。
上图:冯玉祥(左)、蒋介石(中)、阎锡山(右)在中原大战爆发之前的国军编遣会议上合影。国民革命军北伐以后,各派系因军力编遣肇生不满,左派汪精卫联合西山会议派及地方实力派张发奎,挑战南京国民政府。一九三零年五月至十一月,蒋介石、张学良、韩复渠与阎锡山、冯玉祥、李宗仁等在河北、河南、山东、安徽、陕西、湖北、湖南、广西等省爆发了中原大战。
离开兴化以后,尚节回顾在故乡三年的工作,写了如下的话:「回国以后,三年中作无定的奔跑,演打空气的斗拳,什么宗教教育、识字运动、家庭归主、青年团契、农村改革、社会服务……聚精会神去研究组织方法,到处倡导,以求实施实验,开花而不结实,反把那基本的生命问题和得救要道忽略了,无怪乎一切努力终归徒劳。虽曾引人加入堂会,却未尝引一人进入神国!」
结束曲:奋兴短歌集122首《在各各他山上》